今夜的雲層很厚，襯得天空一片霧朦，那月亮卻亮的惱人，穩穩當當地半懸在夜空中。

傍晚時下過雨，空氣中依舊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青草香。

愛花站在陽臺上，雙眼放空地看著底下的空地，淺川宅大門外那路燈所發射的光，逐漸在她的眼中化為一團光圈。

她已經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了——或者說是，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什麽時候開始站在這裏的。

少女的大腦混沌一片，腦袋裏不斷地浮現起自己與男友對話時的場面，所有的話語，包括那些特定的語氣、模糊的片段，她似乎都想盡力地回憶起，在大腦中一幀一幀地拆分開來。

“…你現在，就在家裏呆著。——哪裏都不許去！聽到了嗎！！！”

他的語氣像是氣急了...

在家裏呆著...是什麽意思呢？

他會來找她嗎？

愛花這樣想著，漸漸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，忽的有些煩躁地看向了大門口。

那裏依舊空空蕩蕩，路燈沒有照耀到的地方，連一絲光亮都透不進來。

她望著那怔怔地發呆，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。

勝己...知道她家在哪嗎？

被堵塞住的大腦似乎在這一刻清晰起來，少女開始在陽臺這塊不大的場地上焦慮地踱步。

拿在手中的手機被她反覆地拿起，而又洩氣地放下。

她一下子坐倒在陽臺上放置的椅子上，垂下了頭。

可憐得像一只被打濕了翅膀的鳥。

她身後的房間門口，矗立著的人影虛虛地晃了一下，隨即轉身離開。

夜晚的住宅區安靜得仿佛沒有人類生活的跡象，空氣中只剩下了隱隱約約的風聲，以及淺淺的蟬叫。

愛花猛然擡起頭，緊張地四處看了一圈，然後站了起來。

她的心跳突然放大，到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的地步，少女有些急促地呼出一口氣，隨即跑似的到了樓梯口。

她忘記自己是怎麽下樓的了，大門合上的聲音還沒在她耳邊消散，身體便已經跑到了圈著整座院子的圍墻那裏。

“...勝己？”

她低低地喊著他的名字，喉嚨有些幹澀，她推開那扇柵欄門，眼睛發亮地看著門口那唯一一塊有著光的地方。

那裏站著她的男孩。

她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，身上只穿著簡單的家居服，黑玉般的長發幾乎要與她身後的黑夜融為一體，粉色的衣服讓她原本白皙的膚色更加柔軟了些，她總是這樣，輕而易舉地將爆豪勝己所能夠想到的所有美好的詞語囊括。

爆豪勝己浮躁的心忽的平靜下來，原本高漲的怒意像是被人戳破了一個洞，輕飄飄地飛走了。

“...你來了。”

愛花用力地眨了眨眼，生怕這一切是場美夢，低聲喃喃著。

“我知道你會來——”

她突然笑起來，那是個比以往要漂亮上許多倍的笑容，她大膽起來，迅速地跑到爆豪勝己面前，然後一把抱住了他。

男孩的身軀一下子僵硬住，隨後緩緩地放松。

他劇烈地喘息著，體溫灼熱得發燙，胸腔上下起伏得厲害。

愛花抱著他仰頭，雙眼與他那雙漂亮得像是寶石的眼睛對視，然後把視線慢慢地轉移到了他順著額角緩緩流下的汗水上。

“…你怎麽知道我家在這？”她的笑意淺了淺，但語氣卻甜美起來，帶著絲不易察覺的羞赧。

說完，她後知後覺地感到兩人的距離似乎有些太過於親密了，紅著臉松了松自己環抱著他的手。

下一秒，她身後輕薄的家居服傳來無法忽視的溫度，男孩熾熱的手掌心挨著她的背，愛花帶著驚訝的表情被爆豪勝己重新抱回懷裏，聽見少年悶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：“你管我。”

愛花沒再說話，她的鼻尖挨到他的胸膛，他只穿著一件黑色的運動背心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似乎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甜香，她緩緩地將自己的額角靠在爆豪勝己的肩上，前所未有地安心起來。

她閉上眼睛，甚至有些天真而又自私地妄想著讓時間永遠停止在這一刻。

但這是不可能的。

少年把她拉離懷抱的那一刻，她的臉上依然殘留著茫然與懵懂的神色，她擡頭，恰好對上了爆豪勝己經常習慣性皺起的眉心。

該講那件——他為此辛苦跑到這裏來的事了。

“他和你說了什麽？”

他甚至沒用他自己給旁人所起的外號稱呼，只是意有所代指地將那人提起，便看到面前少女的神情霎時間緊張了起來。

“…我不清楚。”

良久，她才低聲回答了一句，雙手的手指糾結地絞在一起。

“他…他說我…喜歡他…”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地，少女磕磕絆絆地將尚未完整的話語道出。

“……”爆豪勝己雙手插兜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，他在此時出乎意料地平靜。

“…也喜歡你。”終於將這句話說出的愛花像是解決了什麽大事一般地松了口氣，她註視著爆豪勝己的那雙眼睛，忐忑地問道：“他說對了——...我突然變得奇怪了。”

有些時候，她甚至覺得自己快要分裂了，轟焦凍的那些話就好像是一服催化劑，撕扯著她的靈魂與情感，一半安心於喜歡爆豪勝己的自己，另一半卻偏執地對轟焦凍表達出不甘。

她無法否定轟焦凍的話。

喜歡上一個人太難了，放棄一個人更難。

...人類真奇怪啊。

愛花低著頭，四周的空氣漸漸地安靜下來，站在她對面的少年始終沒有動作，而她的心似乎像一顆被投入大海的石子那樣沈寂下去了。

“...我、”

“那你呢。”

不知過了多久，愛花幾乎是絕望地擡起頭，想要結束這段在她看來不怎麽愉快的交談之時，爆豪勝己突然出聲。

他的語氣堪稱冷漠，爆豪勝己看著呆楞住的淺川愛花，有些不屑地嗤笑了一聲。

“你喜歡那個陰陽臉——那為什麽還要和老子在一起？”

這句話使少女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，她原本就微紅的眼眶又開始泛紅，仿佛能倒映出他身影的眼睛慌亂而又無措地看著他。

看了她表情半晌，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。

他微微仰起頭，堪稱精致的臉在路燈那暖光的照射下帶了股侵略性的俊美，銳利的雙眼在此時鋒利得像把尖刀。

“這說明，你更喜歡我，是嗎。”

他往前一步，直視著少女的雙眼。

“...告訴我。”

他直接將選擇丟給了愛花。

“......”愛花微微張了張嘴，眼眶處那股酸澀的感覺還未壓下去，她幾乎帶著絲哽咽地答道：“當然。”她忍不住又上前抱住了他，將臉埋進他懷裏道：“我喜歡你...最喜歡你。”

最喜歡你。

這就夠了。

爆豪勝己立在那裏，慢慢擡起手理了理少女有些微涼的發絲。

忽略那一絲微弱的顫抖，他的動作看起來有點僵硬，但仍舊細心地為少女整理好發絲。

不是所有人都能讓他保持如此之久的耐心。

少女在他的懷裏擡起頭來，她的雙頰染上了些許微紅，她註視著他許久，然後用只有他們倆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：“...你喜歡我嗎？”

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。

爆豪勝己沈默了一會兒，突然和往常一般地笑了一下，隨後低下頭——

這是他和她第二個吻。

他吻得很用力，幾乎是毫無章法的啃咬，直到懷中的少女吃痛地嗚咽了一下後，他的動作頓了頓，才緩緩地放輕了動作。

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。

但愛花看了他一眼，環住他的脖頸，在兩人接吻的空隙模糊地呢喃道：

“我知道的。”

“我們會一直在一起...對嗎？”

她的聲音很輕很輕，像是睡夢中的囈語。

爆豪勝己沒有說話，他加深了這個吻。

沒有人知道。

沒人知道——他在撥出那通電話時，奔跑在無人的街道時，內心想的是什麽。

這樣就好。

他想。

怎樣都好，別離開我。

月亮漸漸地隱沒在雲層之後。

淺川宅那間沒開燈的房間內，窗簾似乎是被風吹動了一下，重歸平靜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真愛的第一個征兆，在男孩身上是膽怯，在女孩身上是大膽。——《悲慘世界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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